悠闲的生活
体坛周报专访亨得利
2015-4-6 马嘶腾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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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体坛周报专访亨得利)




问:“胜利时,台球是种享受;反之则是折磨”。20多年前,你会填上同样的答案吗?



答:我憎恨失败。输球后我可以几天不和别人说话,沉浸在失利中。比如我的第二次世锦赛之旅,前一次我拿了冠军,没有人能连续两次在克鲁斯堡夺冠,我原想创造纪录但却失败了;1991年世锦赛我输了四分之一决赛,那天晚上10点多比赛结束后,我告诉陪我旅行的人,立刻开车回苏格兰,再也不想呆在克鲁斯堡。从谢菲尔德到苏格兰开了4个小时,一路上我一个字没跟他说。那一年我已经赢得了6个冠军头衔,可失去了这座奖杯,我认为那是个失败的赛季。



问:为何会这样?有谁影响你吗?



答:这种好胜心我也不知从何而来,父母不搞体育,也不好强。在学校踢足球、打羽毛球,都不介意输赢。但自从开始打台球,就变成了这样的人。或许胜利的场面太美好,我不希望别人成为这种氛围的中心吧。



问:你从小就很冷静吗?还是有什么特殊的训练?



答:十四五岁参加少年比赛,打不好时,我会坐在那里低着头,或者咬球杆,父亲总叫我抬起头来。他教育我不要在比赛中流露情绪,保持一张扑克脸。如果喜怒哀乐形于色,会让你的对手观察到而信心倍增。



问:那你有过失控的时候吗?



答:训练中有很多次,失误了会大喊大叫。2002世锦赛决赛,我输给彼得·埃伯顿,球桌前我几乎处在失控的边缘了。赛后马上回到更衣室,对着我的团队的人发脾气、尖叫。然后走回赛场,恢复镇定。这样的发泄有助于消除压力和绝望。如果对手打得漂亮,我无话可说,但若自己失误,那才令人难以忍受。



问:你的极端冷静有时会被认为是缺乏激情和幽默感的表现,所以你似乎不如奥沙利文和吉米·怀特更受欢迎。



答:很多运动员和我相似,比如网球选手穆雷,人们批评他就像批评当年的我,说我们过于严肃、枯燥乏味。台球比赛是我的工作,离开了球桌,我也会开玩笑。但当我站到球台前,我就是这样的表情,即使手捧奖杯我的微笑也是庄重的,我不会哭。可能人们更愿意看到情感外露的运动员。对我来说,我的工作就是赢球,赢了这一场,再赢下一场。



问:大众和媒体更喜欢有性格、有新闻的运动员,也许他们仰慕你,但并不爱你,会觉得不公平吗?你介意吗?



答:可能不大公平吧。在英国,所有的运动项目都是如此,人们更愿意看到弱势的一方获胜。人们希望看到你赢球,但你赢得太多了,他们就厌烦了。我刚出道时,戴维斯是那个招人讨厌的,我是弱势的,获得更多的支持。后来,我就成了他。我和怀特在世锦赛决赛中对阵,他入场的时候观众一片欢呼,而我却只得到礼貌的掌声,甚至还有嘘声。显然他比我更受欢迎,这种感觉不大美妙。不过那也让我更想击败他。后来我就不大介意别人对我的态度了。



问: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,台球这项运动似乎越来越小众?


答:赛事很多啊,在中国就有5项排名赛。可能比赛太多了,所以失去了刺激性,毕竟不管在哪里比赛,都是在室内,对着一个球桌。而且,奥沙利文不参赛,其他选手几乎处于同一个水准,比赛不够惊险。如果有一个人主宰比赛,像以往的我或者戴维斯,可能观众的兴趣更大吧。




问:近年来,国际台联对传统比赛进行了改革,而且还创立了强力斯诺克,对此有人赞成,有人反对,你认为这是正确的方向吗?



答:我觉得不是。有的强力斯诺克比赛是垃圾,我不喜欢。观众喊叫、喝酒、气氛热烈,但那还是台球比赛吗?也许是我老了,呵呵。我知道他们想让比赛更富于观赏性,就像飞镖比赛一样。我也认为应该有一些新型赛事,比如Power Snooker或者20秒计时击球,但这样的比赛,偶尔举行一两次就可以了。我无法想象在克鲁斯堡,世锦赛会变成诸如此类的形式。能打败奥沙利文



问:你的偶像是怀特,所以他后来常常是你的手下败将?他很不走运,与你同处一个时代。



答:我们俩挺有缘分的,哈哈,经常在世锦赛决赛相遇。记得第一次跟他比赛我输了,因为坐在那里看他击球,一直无法按捺激动的心情,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和偶像交手了。不过,怀特算不上一个特别成功的球员,所以我将戴维斯作为自己的榜样。可以说他不走运吧,我和戴维斯算得上台球史上最成功的运动员,但总体来说,如果你不能达到一定的水准,我认为竞技体育与运气毫无关联。



问:奥沙利文说他前一秒可能疯狂地爱着这项运动,但后一秒觉得它是煎熬。你觉得呢?



答:我也有厌烦的时候,开始时还好,因为你常常赢球,付出会有收获。在职业生涯最后的四五年,年龄越来越大,训练变得越来越艰难。台球桌永恒不变,打球的方式也是一成不变的。台球是单人运动,虽然会有比赛对手,但其实还是一个人的比赛。这是一项孤独的运动。你只能靠自己,没有队友让你依赖。不过,我感觉自己越是一个人的时候,状态越好,表现越出色。



问:你怎样评价你的老对手,戴维斯、怀特、希金斯和奥沙利文?



答:戴维斯把他的一生献给台球;吉米·怀特恐怕就没那么投入了,他喜欢去party喝酒,他如果不那么贪玩的话,也许会赢得更多的比赛;奥沙利文是所有的对手里天赋最高的,大概也是唯一一个能超过我7个世锦赛冠军纪录的人,他是打一阵子,歇一阵子,怀特始终热爱台球,奥沙利文可不是;希金斯从出道就跟我打,我是看着他成长的,就像当初的我和戴维斯,很早以前我说过,他能成为一个伟大的球手,他跟我学了很多吧,其实我可不想总和他交手,因为很快他就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他现在不如以前成绩好,可能因为有了家庭,训练时间不够,像当年的我一样。



问:如果你们5个都处于巅峰期时交手,你认为谁将胜出?你最不喜欢碰到哪一个对手?



答:我相信我是最后的冠军。我喜欢跟每个人交手,罗尼·奥沙利文应当是这4个人中最厉害的。我们俩的比赛都非常惊险,不相上下。与戴维斯交手是最美好的回忆,当时只有我们俩,不是他第一,就是我第一。我坚信和奥沙利文交手,我也是胜利者,现实如此,当我处于巅峰状态的时候,击败他的时候更多。



问:奥沙利文对一位记者说他和伍兹打过高尔夫。当他获得第5个世界冠军时,他说自己对于台球的重要性相当于老虎对高尔夫的影响力。



答:他的确是目前最好的球员,别人的水平也很高,但他更突出。他也是有个性的人。如果他不参加某个赛事,仿佛缺少了些什么。就像高尔夫赛事少了泰格·伍兹会很乏味。老虎是我眼中的英雄,如果他不参赛,我就不看比赛了,台球迷们也是如此吧。不过,我可不相信他和伍兹打过高尔夫,他随口说的故事太多了。

问:据说你的妻子不喜欢台球,而是个马术爱好者,你和她一起骑马吗?



答:她从来不看我比赛,骑马是她的最大爱好,不过我不喜欢,所以我们俩从来没一起骑过马。我骑车,每周100英里。打台球要控制体重,否则穿马甲感觉太紧。



问:你经常打高尔夫,它和台球有相似之处吗?



答:都是一个人的运动,只有自己可依靠,失误了自己扛。但是高尔夫球场上打出差劲的一杆还可以弥补,台球桌上可不行。都是用球杆的,动作都讲究流畅、时机和准确性。



问:你是个足球迷,最喜欢哪个球员?你小时候踢球吗?



答:我是小学校足球队的队员,踢左边前卫,不过后来那些个子大的孩子开始踢人犯规时,我就不踢了。我是切尔西的粉丝,阿什利·科尔和阿扎尔都踢得不错。当然,梅西(微博 博客 数据)是最具有观赏性的。如果你是一项运动里最棒的选手,你肯定特别喜欢看其他运动的高手比赛,所以我欣赏泰格·伍兹、费德勒和梅西。



问:你愿意自己待着,喜欢看书吗?



答:看的最多的是厨艺书籍,做饭是我的一大爱好,我读过大约30多本知名厨师写的书。模仿他们,按照他们的菜谱做菜。我也想学做中餐呢,就是觉得太复杂了,又找不到英文书。羊肉凯丝卷、意粉我都做得不错,我老婆最爱吃,可惜孩子们只要热狗、鸡块和薯条。



问:如果时光倒退30年,你会在台球、高尔夫和扑克之间选择什么?



答:高尔夫。每周都可以在不同的球场打球,空气清新。而台球桌都是相同的,有些无聊。台球是个小众的运动,虽然在中国很流行,但是美国人和日本人都不玩。高尔夫却是个世界范围的运动。扑克牌太惊心动魄了,你可能今天赢了一大笔钱,明天又输成个穷光蛋。



问:如果用一句话或者几个形容词总结你的职业生涯,你会说……



答:成功和享受。如果16岁刚转成职业时,有人说我会取得后来的巨大成就,我会说他疯了。没想到有那么一天,我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。



问:约翰·希金斯曾评论:戴维斯打球因为热爱,你打球因为要取胜,是这样吗?你打高尔夫或者玩牌时也是一心想赢吗?



答:是的,在台球桌上获胜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福。当然我也热爱台球这项运动,不过当你转为职业后,你开始击败别人取得胜利,这才是至美的享受。我当然想赢,不管玩什么,我在中国打中式八球,也想赢球。但这种赢的欲望不同,作为台球选手,我知道自己是最棒的,我必须赢,失利是灾难,不赢球毋宁死。其他比赛嘛,输了也没什么,但我不喜欢失败的感觉。



问:丁俊晖的故事与你的有些相似,你和他几次交手,你认为他将来会像你一样成功吗?



答:我知道他的故事,父母卖了房子培养他,送他出国,他已经很成功了。如果我小时候离开苏格兰,去中国打球,简直无法想象。也许将来他能够拿到世界冠军,但他必须卸下肩头的担子。从天分上来说他现在能排世界前四。当我在BBC评论时,我最了解的就是丁俊晖和奥沙利文,因为他们打球的风格和我相似,我几乎能够判断出他们的每一次出杆。丁俊晖的压力太大,中国人对他的期望太高。如果丁俊晖这样想——他不是为了中国拿冠军,而是为了自己,也许就会好些。



问:丁俊晖内向沉默,不苟言笑,这一点你们也挺像。



答:他的朋友可比我多(笑)。在球桌边,我们的确有相似点,有人说他看上去和我一样苦大仇深。退役后我在BBC做评论员,看到他一失误就低着头,表情苦恼,我会提醒他“抬起头,不要在对手面前失态”。



问:许多人说贾德·特鲁姆普给台球运动带来了新的活力,他代表着台球运动的未来,你认为呢?



答:可能吧,但我不希望如此。他的风格独特,是个多变的家伙,状态好时把别人打趴下,状态不好的时候输得落花流水。你看这个赛季,他干了什么?几乎见不到他。他崇尚花花公子的生活方式,但我觉得对于一个运动员来说,这种选择过早了。以后有的是机会买豪车,现在必须专注比赛。当然也许他并没有获得世界第一的雄心壮志,只是想赢几场赛事,享受生活。所以你也无权批评他。





中国人比英国人乐观



问:过去一年你都忙什么?经常打台球吗?或者在家指导孩子打球?



答:退役生活很愉快,在家就不怎么打台球了,夏天打高尔夫,冬天去扑克俱乐部打牌,可惜那家俱乐部关门了。大儿子布雷打台球,我有时指点他一下。他十一二岁时显露出天赋,拿过少年赛的冠军。不过他应该不会成为职业选手,因为后来功课忙,很少有时间打球,他的水平还是不够高;老二卡特根本不打球,他喜欢表演,唱歌跳舞,想去当演员呢,也不知从哪来的遗传基因。其他时间里我好像还是一个台球运动员。一年参加六七场表演赛,然后到中国,推广中式八球,这期间我每天都要练五六个小时的球。



问:你的退役让人感到突然,是什么最终让你作出退役的决定?你曾说,过去许多年你有和高尔夫选手相似的“the yips”(肌肉僵硬症状),那是导致退役的关键因素吗?



答:其实一年前我就想过此事,我打不出自己想要的水平,输给不该输的人。当你输给一个在你看来几乎没资格跟你交手的人时,这让我痛苦、难堪。所以我决定再打一年,全力投入,看看情况如何,但并未有任何改观。有次赛后,我提到“yips”,但那只是比喻,那次比赛好像感觉手突然不是自己的了,出现许多不应有的失误,就像高尔夫球手一样。



问:那是个痛苦的决定吗?



答:退役并不伤感,反而是种解脱。随着年龄增长,你的顾虑更多,总想着如果这一击不中,接下来会如何。而年轻时不在乎那么多,只是一个劲的向前冲,不计后果。而且,当你有了家庭,你考虑的事情更多,分散了注意力。以前赢了球后,第二天就会投入训练,因为还有下一个胜利是前进的动力。但连续输球后,就懒得再摸杆了,直到下次比赛开始前才不得不训练。训练质量下降,比赛不可能获胜,就这样陷入恶性循环。



问:为何会选择作中式8球的代言人?报酬丰厚?



答:去年4月受中国企业邀请去包头打表演赛,和老板说起了我退役后的事情,他与我探讨成为代言人的可能性。他们希望把中国人在街边玩的台球提升到更高水平,我们一拍即合。钱是一方面,重要的是我闲不住,在家里待上一个月就会烦躁不安。十五六岁就踏上了旅程,习惯了永远在路上。这是一个长达10年的合约,但是双方每三年有一次解约的权利



问:中式八球你打得怎么样?现在输球不会那么郁闷了吧?



答:中式八球如果是跳棋,英式台球就是国际象棋。中式八球更富有攻击性,不过不像台球那样需要更多的天赋和技巧。到目前为止我打了30场比赛,赢了十二三场吧。当然不如我斯诺克打得好。



问:走在中国和英国的街头,有什么不同吗?据说已经去了30多个中国的城市,喜欢哪里?



答:在中国认出我的人比英国多,中国人喜欢要签名拍照。我最喜欢北京、上海,生活方便,很多人说英语。长城、本溪溶洞、黄果树瀑布、兵马俑,这些风景我都喜欢。1987年第一次来中国北京是一次糟糕的旅行。吃得不好,又没有国外的电视节目。现在变化太大了,中国有种蒸蒸日上的氛围,老百姓可能不那么有钱,但他们很乐观,英国人看上去很苦闷。